【编者按】在尘土飞扬的阿富汗边境，正上演着当代最残酷的生存迁徙。13万被伊朗驱逐的阿富汗人如潮水般涌回故土，他们中有在异国遭受毒打的少年，有为子女教育奔波的母亲，有被克扣工资的童工。这些被时代洪流裹挟的普通人，用伤痕累累的身体丈量着生存的边界。当故乡成为回不去的远方，当异乡变成暴力驱逐的刑场，他们被迫在绝望中做出最艰难的选择——是留在满目疮痍的祖国忍受贫困，还是重返施暴者的国度搏一线生机？这段的边境实录，将带你直视鲜血浸透的归途。

热浪裹挟着沙尘，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

有人拖着行李箱，更多人只剩一身褴褛衣衫。独行者眼神空洞，拖家带口者步履蹒跚

每张脸上都刻着精疲力尽、茫然无措与深入骨髓的焦虑

这里是阿富汗的伊斯兰卡拉，与伊朗接壤的边境线。眼前这些跨越边境的人，属于今年伊朗驱逐的130万阿富汗难民中的一部分

当初为生存背井离乡，如今却被暴力押送回起点。有人裤管还沾着被捕时的血迹，有人耳廓残留着警棍击打的淤青

身着挺括蓝西装、脚踩乐福鞋的罗胡拉·穆罕默迪格外醒目。那张年轻而严肃的面孔，本该出现在商务会谈现场，而非黄沙漫天的边境线

"他们抢走我全部积蓄，把我踹回阿富汗"他指着肿胀的右耳，"这就是伊斯兰的待客之道？"

边境线最高峰时单日涌入2.8万人。联合国与塔利班搭建的临时帐篷，只能容纳部分人暂住一两天

但真正击垮这些归国者的，是不得不重新面对当年逃离的苦难，是在废墟中重建生活的绝望

"血汗工厂里的现代奴隶"

法蒂玛在家庭帐篷里撩起衣角拭泪："两个女儿每天从清晨六点干到深夜八点半，伊朗老板从来没给过工钱"

"拘留所的16天酷刑"

15岁的塔希尔长着娃娃脸，却是全家八口人的顶梁柱。刚在拘留所经历16天毒打的少年，竟已计划重返魔窟

"我愿为阿富汗献出生命，可当故乡给不了面包，我只能去地狱挣口粮"这个被迫早熟的少年攥紧拳头，"宁可死，也不能看着父亲为养活我们沿街乞讨"

在隔壁房间，15个像他一样的跨境少年挤作一团。这些被蛇头贩运到伊朗的孩子们，每个人背上都驮着沉重的贩运债

联合国正将他们转移至赫拉特市，这些彼此陌生的面孔将在那里暂住一夜，然后散落回阿富汗各个角落

"水泥地上的血脚印"

看着其他少年踢足球的塔希尔神情恍惚，拘留所的惨状在脑海翻涌："他们逼我们趴在水泥地，用军靴猛踢后背。谁敢抗议，立刻关进暗无天日的禁闭室"

令人震惊的是，每个被访少年都经历过蛇头贩运，几乎所有人身上都带着拘留所的虐打伤痕

塔希尔只是伊朗打击非法移民行动中数百万受害者之一。今年9月，伊朗政府给所有无证阿富汗人下达最后通牒

而人权组织披露，合法居留者同样被卷入驱逐潮，汹涌的归国人群正将阿富汗推向承受极限

东线边境同样在崩塌——巴基斯坦今年也已驱逐数万阿富汗人。我们就塔希尔等人的控诉联系伊朗政府，至今未获回应

逃离塔利班禁令的少女们

另一群被驱逐者是为教育出逃的女孩。我们遇见刚被遣返的母亲，她声音发颤："每天都有新禁令，女性不能工作、必须穿罩袍、禁止接受教育..."

"眼睁睁看着女儿的未来被一寸寸碾碎，这种绝望能逼疯任何一个母亲"她的女儿轻声补充："我背得下整本哈菲兹诗集，现在连翻开书页都是罪过"

浸着泪水的团圆饭

塔希尔与家人的重逢弥漫着苦涩。弟妹们冲出门拥抱，母亲古尔戈蒂的泪水浸湿了他破损的衣领

挤满兄弟姐妹的客厅里，母亲哽咽解释为何不得不送走儿子："送货推车养不活全家，他需要未来啊..."

塔希尔用超龄的冷静宣布决定："我必须回伊朗继续忍受压迫"这个少年的话折射出整个阿富汗的悲剧——过早压上少年肩膀的重担，与无力分担的国家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