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梦”本应展现新大陆无处不在的机遇,以及任何人只要充满热忱就能抓住机会的能力。但对许多人而言,这如今更像是另一个时代的承诺,甚至美国领导人也认为需要为之哀悼或复兴,而非在当下庆祝或追求。
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誓言美国梦“即将回归”——这与近50年前吉米·卡特宣称“美国梦永存”的宣言相去甚远,也与1969年理查德·尼克松仍充满肯定的断言“美国梦不会降临在沉睡之人身上”形成鲜明对比。
Z世代逐渐消逝的美国梦
对全国年轻人而言,这个承诺显得尤为空洞。民调显示,广义定义为1997至2012年出生的Z世代群体普遍认为,美国梦正处于历史最低谷。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1月发布的研究发现,虽然86%的Z世代认为美国梦令人向往,但60%认为其难以实现。益普索最新调查印证了这一结果,61%的年轻人视其为遥不可及的目标。
受访者给出的理由如出一辙:就业市场不稳定、购房的财务壁垒、工资增长始终追不上基础通胀率。
“当代年轻人正遭受全方位挤压,”智库及倡导组织“基础协作”执行董事林赛·欧文斯指出,“房租和房贷越来越难以负担,学生贷款吞噬大部分收入,企业牟取暴利在本已严峻的通胀上继续推高物价。对Z世代而言,这些障碍尤为陡峭。”
欧文斯告诉《新闻周刊》:“教育是挣扎的核心。”虽然大学学历长期被视为通往就业与繁荣的可靠路径,但近年来学位的溢价明显减弱。
芝加哥大学研究人员发现,大学毕业生如今约占长期失业人口的三分之一,而十年前这一比例仅为五分之一。与此同时,教育数据倡议组织统计显示,1310万Z世代(占成年群体44%)背负学生债务,进一步限制了学位可能带来的财务优势。
欧文斯强调,除了就业之路愈发艰难,“曾经定义繁荣的人生里程碑也正加速远离年轻人”。
住房所有权作为美国梦核心财务安全的象征——被视为奠定家庭根基的同时为后代积累财富的途径。但房地产网站Realtor.com最新分析显示,如今美国人需要多赚70%才能购买中位价住宅。全美房地产经纪人协会发现,美国首次购房者数量已降至二十年前的三分之一左右。
不过对经济与政策研究中心联合创始人迪恩·贝克而言,住房所有权对Z世代呈现“复杂图景”。
“过去三年高利率使年轻人购房率略有下降,”贝克向《新闻周刊》表示,“但仍高于疫情前十年间几乎所有时期。”他补充说,多数年长家庭已拥有住房,虽然这不完全是好消息,但房产增值增强了他们的财富实力与资助子女购房的能力。
然而,依赖父母支持的普遍现象,难以佐证美国梦依然生机勃勃。除住房外,从教育到医疗的各类开支上涨,已将实现美国梦的终身成本推高至500万美元。专注于Z世代的金融平台Step调查发现,41%的年轻人几乎每月入不敷出,仅22%认为自己财务状况稳定。
“对Z世代而言,美国梦不仅被延迟,更被标出天价,”欧文斯坦言,“问题不在于他们是否足够努力,而在于我们能否修复这个系统——日益高涨的住房、教育和日常必需品成本,让他们的努力几乎不可能获得回报。”
Z世代眼中的美国梦
财务压力仍是美国青年的迫切关切,但也促使他们重新勾勒现代美国梦的轮廓。
“根据我的个人观察与专业经验,他们的梦想往往与众不同,”埃德尔曼金融引擎财务规划总监凯莉·史密斯表示,“Z世代大多不再向往带白篱笆的大房子、孩子在院子里与狗嬉戏的传统图景。”
她补充道:“他们更看重体验与灵活性,正在探索与长辈截然不同的世界。”
益普索调查显示,越来越多人将美国梦定义为“自由”而非纯粹的经济指标。
“人们总说‘找到工作、组建家庭、从事热爱的事业、为退休储蓄、儿孙绕膝享受时光’就是美国梦,”一位受访者告诉民调机构,“但如今这种梦想似乎有点不切实际——我们这代不是人人都想买房,可能因为价格,也可能是个人选择。他们不愿被‘束缚’。”
物业管理公司Entrata调查发现,四分之三的Z世代租客认为租房优于购房,且不纯粹出于财务考量。
“调查显示,租房是Z世代理想的生活方式,”Entrata行业专家弗吉尼亚·拉夫解释道,“虽然他们仍希望未来某天拥有房产,但正在重写人生时间表。他们不必遵循‘上大学、结婚、生子、买房、换大房’的固定路径,可以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
褪色的不仅是Z世代之梦
这种重新定义或许更接近商人兼历史学家詹姆斯·特拉斯洛·亚当斯1930年代创造该词时的愿景——他形容这是“不仅是汽车和高薪的梦想,更是让每个男女都能达到与生俱来最高潜力的社会秩序”。
但Z世代更为朴素的重新构想,可能并非偏好使然,而是对当前财务现实的妥协——这种困境远不限于该年龄层。
哈佛美国政治研究中心与哈里斯民意调查上月数据显示,18-24岁群体中37%认为自己永远无法实现心中的美国梦,虽然该比例低于各年龄段38%的平均值。在选民选前民调中,认为父母实现美国梦的比例与认为自己能实现的比例近乎持平——分别为49%与52%。
“所有年龄段的美国人都因‘衰退与失去’的虚假叙事而愤怒沮丧,”经济学家克里斯·索恩伯格指出,“我们虚构了28岁单收入就能买房、没有贫困、医疗廉价的虚幻过去,现在却质问为何不复存在。”
Z世代面临的压力如今更为突出,但他们对美国梦的质疑与边界重塑,或许正呼应着长期困扰各年龄段对成功与财务安全期望的广泛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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