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半球的春天，白宫预算主管拉塞尔·T·沃特正在起草特朗普政府的2026年预算提案时，他的团队突然接到令人震惊的消息。
埃隆·马斯克的成本削减团队竟单方面砍掉了沃特原本计划保留的项目。
这位素来冷静的数字专家几乎压抑不住怒火。据六位知情人士透露，沃特向同事抱怨自己被马斯克领导的政府效率部随意制造的混乱边缘化并架空。所有受访者均因担心报复而要求匿名。
其中三位见证者称，沃特在某次情绪爆发时对下属说：“我们就放任‘狗狗币’胡搞，等事后再来收拾残局。”
沃特的发言人瑞秋·考利否认他曾发表这些言论，并坚称其未对马斯克感到沮丧。
这完全打乱了沃特的部署。
曾在特朗普首任期内执掌白宫行政管理与预算局的沃特，历经四年权力真空期。他在国会大厦附近的老排屋里度过拜登任期，一边抱怨天花板的鸽群侵扰，一边联合特朗普忠诚者制定详尽的复辟蓝图。
他细致剖析了首任期的失误，为实现保守派长期追求的终极目标——大幅扩张总统对行政系统的控制权——规划出具体路径，包括截留拨款、辞退公务员、掌控独立机构和放松经济管制。
豪掷2.5亿美元助选特朗普的马斯克，拥有预算主管难以企及的声望、总统通道和政治资本。
但姓氏谐音“投票”的沃特，握有马斯克缺乏的筹码：他做足了功课。
在马斯克与总统关系破裂后的数月里，沃特终于开始推进他的计划——通过恢复尼克松政府后被削弱的权力，逐块重塑总统职权。
他的努力正帮助特朗普以超越任何现代总统的强势姿态行使权力，威胁着美国宪政体系中历史悠久的制衡机制。
如今49岁的沃特，正借联邦资金到期导致的政府停摆危机，进一步推进其裁撤机构和精简人员的目标。其办公室已通知各部门准备大规模裁员，除非国会能达成维持政府运转的协议。
这番最后通牒建立在沃特近期的系列战绩之上：今夏他迫使国会取消已批准的90亿美元外援和公共广播预算，这项罕见让步同时让保守派斩获重要战果——公共广播公司宣告解散。他与众议院共和党人达成的协议，更助力特朗普国内政策法案通过，大幅削减医疗补助和食品券支出。
他主导推动废除数百项环保、医疗、交通、食品及工人安全法规，在八月内阁会议上向特朗普汇报今年已促成245项放松监管举措。通过行政令要求美联储等独立机构接受其办公室监管审批，他强化了白宫对独立机构的控制。
作为消费者金融保护局的代理局长，他几乎冻结该局所有工作，并试图裁撤90%员工。
据身边人透露，沃特计划的核心是精心策划关于国会预算决定权的法律战役，可能为总统阻断不喜欢的项目资金创立新判例。下一步将采取未经法律检验的举措——未经国会批准再度取消49亿美元外援。这项被称为“口袋撤销”的策略，要求国会在9月30日财年结束前投票阻止，否则白宫将自动废止该支出。
此举激怒众多议员，连共和党籍拨款委员会主席苏珊·科林斯都斥其违法。但随着期限临近，国会未能采取行动。沃特身边人表示，他确信白宫能在最高法院赢得这场预算战役。
反税活动家格罗弗·诺奎斯特形容：“他正在排列台球击球路线，为每个连续动作逐个定位。”在特朗普“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领导者眼中，沃特是将激情转化为可行蓝图的纪律严明的建筑师。遭枪击身亡的活动家查理·柯克称其为“绝对摇滚巨星”。
而对法律专家而言，沃特的工作正威胁民主根基。乔治城大学法学教授埃洛伊丝·帕萨霍夫警告：“若行政分支不受财政控制，将几乎没有力量能约束总统。这对每个美国人的自由构成根本挑战。”
拒绝受访的沃特持有不同观点。他在本月演讲中称其使命是驯服被他比作“闭门运作卡特尔”的非民选联邦官僚体系。“我们已开始解构这个行政国家，”他表示，“步步为营快速推进，思考国父们在此情境下的选择，保持进攻姿态。”
多年来沃特明确表达了对目标的看法：教育部推广“觉醒烂泥”宣传；美联储“错了几十年”；国务院和国际开发署“积极使美国蒙羞”；国税局“为维持激进进步议程残酷压榨困境家庭”。ProPublica曝光的视频中，他直言要让联邦雇员“陷入创伤”。他宣称一旦预算主管有权断绝这些机构资金，它们就会自然萎缩。
早在特朗普成为共和党人前，沃特就已构想了削减联邦政府的蓝图。他出身康涅狄格州特朗布尔镇一个宗教蓝领家庭，是七个孩子中的老幺。父亲是海军陆战队退伍军人、工会电工，母亲是公立学校教师。沃特自称从小目睹父母被大政府拖累。
从伊利诺伊州福音派基督教学校惠顿学院毕业后，他前往华盛顿为德州共和党参议员菲尔·格拉姆工作。这位财政紧缩倡导者回忆这位年轻职员异常勤奋，白天协助缩减政府，夜间攻读法学院。格拉姆表示：“拉斯小时候为我工作，我为他现在的成就骄傲。”
茶党运动兴起时期，沃特开始指导众议院共和党预算政策。当时对小型政府的民粹需求将大批强硬保守派送入华盛顿。他加入首任特朗普政府并非必然——朋友称深植信仰的他曾在浸信会教堂带领成人《圣经》研习班，考虑离开华盛顿进入神学院成为牧师。2017年，他响应了白宫召唤。
在特朗普首任期内，沃特主张总统有权截留国会批准的联邦支出。他参与无视国会冻结乌克兰军援的白宫官员团体，为总统遭弹劾铺路。他还协助提出动用紧急权力绕过国会修建边境墙，推动可能让总统轻松解雇数万职业公务员的行政令。预算办公室最终被迫恢复乌克兰资金，其他举措也被拜登政府逆转。
2020年大选后，沃特创立“复兴美国中心”，致力于延续特朗普政策。据《疯狂屋》新书披露，他办公室墙内的鼠鸽抓挠声大到干扰访客，但沃特始终专注使命。2022年他发布104页“影子预算”，提出削减医疗补助、外援、科研等项目的处方。当共和党众议院领袖凯文·麦卡锡与拜登达成提高债务上限协议时，愤怒的沃特推动众议院共和党人采取罢免领袖的非常措施。
领导此举的佛罗里达州前众议员马特·盖兹透露，沃特持续在众议院自由党团的群聊中活跃，为推翻麦卡锡的强硬保守派打气，推动他们承担巨大政治风险。“当人们担心政治影响、委员会任命时，他总会坚定鼓励他们，”盖兹说，“他在给人注入脊梁。”
沃特的公开言论日趋强硬。他的智库发布文件，为在美国本土部署军队建立法理依据，主张废除水门事件后司法部独立的传统。前特朗普顾问史蒂夫·班农在深受基层欢迎的“战情室”播客中封其为“MAGA斗牛犬”。
特朗普赢得第二任期后，沃特全心投入更宏大、更持久的新布局。瞄准新角色的他阐释了白宫预算主管在改造联邦政府中的关键作用。2024大选后数日，他告诉保守派评论员塔克·卡尔森：“总统通过行政管理与预算局驯服官僚体系和行政国家。”
沃特的研究被收录进保守派遗产基金会为特朗普重返白宫准备的政策蓝图“2025计划”。他还起草了潜在行政令。但马斯克空降华盛顿颠覆联邦官僚体系后，紧张局势迅速浮现。
三位知情者称，当“狗狗币”通过邮件要求联邦雇员每周详列五项成就否则解雇制造混乱时，沃特怒不可遏。他支持精简联邦雇员，但批评该邮件绕过人事法律程序制造不必要责任。据两位事件亲历者透露，尽管沃特呼吁废除教育部，但当“狗狗币”着手解散追踪学生学业表现的数据办公室时，他大为光火——政府需要这些数据推动废除种族倾斜招生、削减贫残学生项目及促进特许学校。
发言人考利称这些描述“不实”。马斯克及其代表未回应评论请求。沃特后来恢复了该办公室部分职能，但人员配备有限。教育部已发布招聘启事填补部分职位。
沃特好友、首任特朗普政府白宫国内政策委员会主任乔·格罗根指出：“如果‘狗狗币’团队当初咨询拉斯如何实现目标，他们的效率会高得多。”在后马斯克时代，沃特似乎正享受他的时刻。
他在白宫旁艾森豪威尔行政办公楼套间里长时间工作，监督500多人团队。墙上挂着他最爱的总统卡尔文·柯立芝的照片——这位被历史学家认为最纯粹体现小政府和财政紧缩保守原则的农场男孩兼小镇市长。在弗吉尼亚郊区住宅周围，包括特朗普任内失业的前联邦雇员在内的邻居们，竖立着“我们支持联邦雇员”的草坪标牌。
据四位知情者透露，沃特在白宫不被视为特朗普核心圈成员。他常引用《圣经》且从不咒骂，与有时以第三人称指代基督徒的总统形成鲜明对比。但熟悉两人关系者表示，总统赏识沃特具备他高度珍视的特质：懂得运用联邦预算实现特朗普目标的资深忠诚者。
在提名沃特时，特朗普声明写道：“拉斯完全清楚如何瓦解深层政府并终结武器化官僚体系。”如今沃特正为首要目标奠定基础：巩固总统截留国会批准的不喜欢项目资金的权力。
为此，沃特正为围绕《1974年截留控制法》的法律斗争铺路。该法是在尼克松总统阻止其反对的机构支出后由国会颁布。沃特称该法违宪，希望将其推翻。此目标驱使他推出当前“口袋撤销”方案。
沃特友人透露，他的行动旨在引发政府问责办公室诉讼。该国会监督机构称口袋撤销违法且“将让渡国会钱袋权”。格罗根表示：“拉斯坚信自己立足稳固法理，将在最高法院获得支持。”政府问责办公室总法律顾问埃达·艾曼努埃利·佩雷斯反驳称：“要停止支出必须修改法律，总统无权单方面修法。”
在管理与预算局工作42年并著有该机构运作专书的罗伯·费尔韦瑟认为，沃特对胜诉有信心存在理由。“他的做法激进但经过深思熟虑，”费尔韦瑟说，“他策划多年，清晰审视现有权限边界并试图突破，预估至少部分举措能在法庭成立。”沃特已开始期待这场胜利，今年春天在格伦·贝克节目中宣告：“最终我们将获得精简得多的官僚体系。”
本文原载于《纽约时报》
作者：科拉尔·达文波特
摄影：蒋海云、埃里克·李、希拉里·斯威夫特、艾琳·沙夫、汤姆·布伦纳、道格·米尔斯、蒂尔尼·L·克罗斯、肯尼·霍尔斯顿
©2025 纽约时报公司
暂无评论
发表评论